2013年8月11日 星期日

無形的牆(上)

大學的學長在西門町開了攝影工作室,
由於希望幫自己的大頭貼換張帥氣的照片,
詢問能否幫我拍些黑白的自己,
穿了簡單的白T恤及牛仔襯衫,沒甚麼心理準備的就去了。

其實我心底偷偷想拍成像丹尼爾‧克雷格的樣子,
曾看過他某張穿白襯衫的黑白照片,
帥氣及沉穩兼具,也希望成為這樣的人。

燈光及反射的板子一架好我就出了一些狀況,
擺不太出甚麼表情出來,
學長跟邊跟我聊邊拍,偶爾指示些動作,
聊天的內容並非閒聊,
而是在當中會穿插他希望得到的表情而問,
譬如希望我擺出勾引女生的帥氣,
會問我以前是否有搭訕女孩的經驗,
想當時的狀況,藉此拉出情緒來,
結果我擺了一副看起來微微可憐的撲克臉。

問我跟家人的相處狀況,
撲克臉。
問我失戀的感覺,
撲克臉。
問我最近有沒有發生甚麼事情,
這次倒有些效果了,撲克臉加上一些手勢,
我意外的發現自己很愛擺手勢的原因,
是因為我的表情時在太少了。

當時有些擔心搞砸了這次的機會,
沒事先在鏡子面前做些功課。

在拍照的後期,我們為了這個狀況做了一番探討,
他說「感覺像是有一個玻璃罩罩住我了。」
談到家庭的狀況,知道我不太常跟家人訴心事,
他問「你有好朋友是那種可以無話不談的人嗎?」
「我不太跟朋友談心事,但我很樂意傾聽。」
如果人是一張皮囊,我像是無處發洩一直膨脹的氣球。
突然想到前陣子跟台南表哥聊,
由於父親早在我三歲時去世,
而記憶又無情的遺忘了他出殯的那段往事,
「我媽總說我當時沒甚麼表情,我當時是不是嚇到了?」
「當時大家親友都很訝異,那段論習俗該由我拿骨灰罈的路上,我展現出了超出三歲小孩的懂事,謹慎的一步步走過去。」
當時一陣鼻酸,也很快的收回來,
我知道那只是現在的我對過去的憐惜,
不外乎只是人們一種惻隱之心的本性。
從回憶拉回拍攝現場,
學長跟我說,「你知道嗎,這罩子只能由你打開。」
接著舉了個例子,他說過去有很多轉系生,
或在研究所考上了更好的大學,
會覺得與新社群的氛圍格格不入,
而在新的環境漸漸成了空氣,
「其實那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這樣想!」
強調重點時學長會突然很大聲。

真的,我非常了解他的意思,
因為前一陣子我才跟心理師討論到,
難以放下因此跟老師拉扯了兩個月。
同時也知道自己為何難以放下,
一個人,從來沒有踏出對人群放下戒心、信任的第一步,
就像當哥白尼提出日心說,身旁環繞著不肯相信的人群一樣,
面對陌生的真實,寧願抱著過去錯誤的習慣,而不肯放手。

總共拍了四百多張,以熟悉的動作,
學長自然的把這些照片都拉到電腦上一張張檢視,
結果我沒拍成丹尼爾‧克雷格一樣的沉穩,
有些是虛假的笑容,還有故作成熟其實還很幼稚的表情,
所幸還有些不錯的畫面被捕捉了下來,
剩下了四分之一的照片繼續做修改,
很佩服學長不辭辛勞的一張張挑選及修改,
藝術一開始是不斷的吸收,接下來不斷刪去的過程,
這中間的過程其實頗攏長,學長從早上十一點左右,
到最後定案弄到了下午四點才收工,
我其實想說後製就草草結束就行了,
也許是把攝影當志業的關係,
我覺得他一點都不認為這中間有甚麼無聊,
有些照片我認為很糟糕的,卻被學長認為是不錯的,
這些多半是笑容,暗自覺得自己笑得有點矬,
「你知道嗎,人沒辦法控制自己現在是甚麼心情,發自心底的表現出來,每一個感覺都是真實事件觸發的,不能假裝,只能任它恣意觸發時去壓抑它。」學長盯著螢幕邊這樣說。
心底不那麼意外的發現,自己挑照片的過程,
就像是在壓抑自己的心情,所以拍照時才有那麼多撲克臉,
選照片的時候也都選穩扎穩打的表情。

能否理性不要如此殘酷,
至少讓我從表哥聽到的那席話中留些眼淚,
而非在一時間察覺那是種惻隱之心,
篩選掉了我想哭的心情?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